近日，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布了一起防卫过当案件的刑事判决书。被告人任志强因为提醒楼上邻居轻声关门遭到辱骂，邻居一家三口下楼砸门叫骂，任志强从餐桌上拿起水果刀后开门，双方冲突中，任志强被殴打至单膝跪地，感觉到胸部被刺后，他掏出水果刀反杀邻居2人，最终被判定防卫过当。

提醒楼上邻居轻点关门遭殴打 反杀2人后被判防卫过当

2019年4月的某一天，任志强提醒楼上的邻居李某轻关门，遭到对方反感及辱骂。他追至其家门口理论，李某打电话叫来父母，称自己被欺负，对方持锤子追撵且砸了家里门。后双方争执撕扯被旁人拉开，警察将当事人带到派出所进行调解。

调解后，李家在楼上持续故意弄出声响，任志强难以忍受，便开门劝说，双方又开始争吵。李某与父母一同下楼砸门叫骂任志强。任志强从餐桌上拿起水果刀随即开门，冲突中，李某用随身携带的裁纸刀对任志强前胸进行刺扎，其父母共同与任志强厮打，致任志强单膝跪地后，任志强起身对三人连续进行刺扎，李某倒地后当场死亡，其母在跑向走廊过程中倒地死亡。任志强在案发后主动投案自首。

残疾证证实，任志强于2015年5月份被评定为肢体四级残疾，为脑梗死后遗症，右肢轻瘫。事发时，其妻子女儿亦在家中。

法院经审理认为，被告人任志强持刀捅刺被害人，属于制止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，其行为具有防卫性质；其防卫行为造成二人死亡、一人轻伤的严重后果，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，构成故意伤害罪，依法应负刑事责任。被告人任志强的行为属于防卫过当，且于案发后主动投案，如实供述主要犯罪事实，系自首，可依法减轻处罚。

最终，法院认定被告人任志强犯故意伤害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七年；赔偿被害人家属经济损失86015.72元。

为何被判防卫过当？刑法专家释疑

法院经审理认为，任志强面临的不法侵害并非紧迫和严重，其持水果刀连续捅刺三名被害人，致二人死亡，一人轻伤，应当认定任志强的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，属于防卫过当。

任志强的行为中的哪个细节决定了其被认定为防卫过当？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印波在接受央视网记者采访时表示，被害人一家所持工具为裁纸刀，并不能通过刺切胸部致人死亡，事实上任志强事后也被认定为轻微伤。而任志强在开门前就已经准备好水果刀，并且用水果刀对被害者进行了连续的刺切，导致李某及其母亲心脏破裂死亡。“双方权衡来看，明显任志强做得比较过一些。”

此外，任志强在冲突中被殴打致单膝跪地，印波表示：“实际上对方就是让他屈服，目的很明显，作为常人，他也能够判断邻居一家是有损他的人格尊严，而不是要杀害他。从解决邻里纠纷上的角度，你知道对方不会杀你，但是你一定要反过来把对方给解决掉，也是有很大的问题的。”

印波谈道：“我们不仅要看到法条本身，还要根据法条的每一个环节来组织整个事实的细节，放到大背景当中全面地进行判断，而不是完全抽象地教条地去解释一个具体的正当防卫问题。”

值得注意的是，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、公安部发布的《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》强调，要切实防止“谁能闹谁有理”“谁死伤谁有理”的错误做法，坚决捍卫“法不能向不法让步”的法治精神。要充分考虑防卫人面临不法侵害时的紧迫状态和紧张心理，防止在事后以正常情况下冷静理性、客观精确的标准去评判防卫人。要注重查明前因后果，分清是非曲直，确保案件处理于法有据、于理应当、于情相容，符合人民群众的公平正义观念，实现法律效果与社会效果的有机统一。近年来，刑法中的正当防卫条款逐渐激活，维护了社会的公平正义。

围绕民众热议的正当防卫与防卫过当界限问题，印波作了详细的解答，以下为采访实录：

如何界定正当防卫与防卫过当？

印波：要在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之间划清一个比较妥当的界限，如果太过头，可能会助长以正当防卫之名来实施不法侵害。正当防卫，我们不仅要做定性的认定，还要做定量的认定。

第一个环节，是否具有防卫的前提——有没有行凶？有没有刑法意义上的不法侵害？造成损害的手段、使用的工具、打击的部位等，都用以判断不法侵害的强度。

前面讲轻重，还有缓急。一个正常行为人判断他应该怎么样来进行处理，还是要置于特定的语境之下。在特别紧急的情况下，毫无疑问，防卫的力度肯定是要大一些。此外，不法侵害的权益是否值得我们去保障？比如侵害当事人的生命权，这种最基本的对于人身安全的威胁，应该说伤害到了最根本的权益。

第二个环节，是防卫的限度，有没有超出合理的限度？你的防卫行为是不是在常人的理解范围之内？当然这是以公众的常理去判断。我们不能仅仅以个人的判断来代替整个社会公众的判断。

我们在受到威胁时该如何自救？正当防卫的必要限度是什么？

印波：其实我们提供救济的途径还是很多的，我们有基层的社会组织、人民调解机构，有社区的警务、居委会、物业，很多的部门实际上都是可以通过综合治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，没有必要一下就跳到自力救济的范围。

当然，自力救济也是可以的，也不要通过非法的、不正当的甚至暴力的手段。比如你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，进行一些相关的自救，拿着凳子去挥、用钝器来进行防卫，这种情况往往是不会构成防卫过当的，就算是你拿着刀，也不要对非常关键的部位进行刺切。

我们从表面的一些行为征兆可以判断对方的主观动机，判断最后有没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险，有没有超出必要范围的强度。应该说，正当防卫必须要具有相称性、相当性，以及我们所说的公法意义上的合比例性。通俗来讲，你是不是用高射炮来打蚊子，我认为一个正常的判断是能够让对方不能继续侵害即可。

正当防卫要不要承担民事责任？

印波：如果判定是正当防卫，是不需要承担民事责任的。因为你做的是一个合法的事情，本身不具备违法性，就不具备承担民事责任的基础。但是如果是防卫过当，是要承担民事责任的。